伴夫中風路

病友家屬心聲

伴夫中風路

文◎胡如燕女士

平地一聲雷

     一切發生的太突然，有如原本晴朗的好天氣，卻突如其來天際劃下一聲悶雷，驚惶失措之餘，從此我的生活全亂了套，只因我的先生中風了。

     那天我先生的作息一如往常按時就寢，但第二天卻未按時起床，原以為他只是想多休息，而且還回應了我的問話，沒想到一天過後仍未見下床，當下驚覺有異，便急送三軍總醫院檢查，才知先生中風了。但此時已錯失了黃金救援時間，因為當時先生的語言能力並沒有喪失，導致誤判而延誤送醫。醫師告訴我病人的左腦已呈現三分之一嚴重阻塞，身體右側手腳已無知覺，完全不能動，入院後住在急診兩天及加護病房三天後，轉進了普通病房，我以為就此可以鬆一口氣，沒想到才是辛苦與疲累的開始。

 漫漫照護路

     我每天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先生幾乎都在昏睡，為了恢復他的意識，我和孩子每天不斷在他耳旁呼喚，但清醒的時刻卻總是少得可憐，即使只有短短的兩三分鐘，我們仍抓緊時間用海綿牙刷來替他潔牙。此外，每隔一段時間，我與兒子合力替先生翻身、拍痰、灌食、調整姿勢…等，這些動作都要花上我們許多時間和精神才能完成，平常就是我們母子在醫院照顧先生。經常在忙碌告一段落後，兩人就累得癱在椅子上，至於先生的未來，根本不知何時才能好轉。

     在轉入普通病房約一星期後，我先生突然不明原因開始拉肚子，最嚴重時一天要解上七次，當時加上我一共有三個人在照顧，記得才剛把它清乾淨，正要換上乾淨的尿布，馬上就又解出稀稀的一灘，最久的一次讓我們三個人就足足清理了三個小時。那天因為先生解便次數過多，導致肛門周遭約三至四公分的皮膚都已經接近血肉模糊的狀態，即便昏睡，在清理大便時，先生都會因為痛醒而喊叫，所幸醫師開了不錯的藥膏，在持續使用一星期後總算慢慢好轉。

     我每天都要幫先生活動手腳、翻身、拍痰…，每當做完後總是累得爬不起來，某天早晨，病房的陳老師帶著一班護專學生來院實習，看到先生的狀況便對我說：「你們應該要趕快讓爺爺吃點東西，讓他恢復原來的吞嚥功能；平常也要用輪椅把他推出去到處走走才能好得快。」這一語點醒了我，突然覺得這幾天因為先生嚴重拉肚子，我們耗時為他處理善後，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為他清潔口腔，此時請先生張開嘴巴，他卻渾然未覺，完全無法聽從指令，這才發現先生的嘴巴已經完全不知要如何張開，當下我的腦袋『轟！』的一聲，眼前一片黑，再也止不住淚水，我不斷的自責，怎麼這麼粗心，他本來具有的功能卻因為自己的疏忽而退化了。我心想失去了這些功能的病人，活著還有什麼尊嚴可言？我站起來擦掉淚水，告訴自己要堅強，我要用哭的時間來想想辦法，於是我試著用手努力將先生的嘴扳開，只見一顆搖搖欲墜的門牙，我勉強將海綿牙刷從旁邊缺牙的縫隙中伸進去，此時受到擠壓的海綿牙刷的水，順勢從嘴角流出來，就這樣不斷刺激他，直到隔天，先生的嘴巴終於可以張開一條縫，我用牙刷把舌苔清乾淨，過程中，若先生意識清楚，我還叮嚀他要自己嘗試把口水吞下去，而且是不厭其煩一次又一次的提醒。

     傍晚，我準備一個布丁，再用一個小湯匙一點一點放進嘴裡，請他吞下去，也不知經過多長的時間，我終於餵了四分之三的布丁。第二天又試，沒想到就能吃進一整個布丁了，這就表示訓練的過程中，我漸漸將先生即將喪失的功能救回來了，說實在心中真有說不出的喜悅。

     在醫院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，兒女的假也慢慢快用光了，幾天後大家都將各自回到工作崗位，病床旁就只剩下我與先生。我本身就是一個類風濕性關節炎的患者，手指無力又不聽指揮，這陣子都是兒女在幫忙餵食，現在兒女不在身邊，無助之下，多虧護專學生龔莉雯，她發現了我的困擾。在每一次餵食時，莉雯就會盡快忙完手邊的工作，趕來為爺爺灌食，但是莉雯因為工作忙碌，也無法每次即時協助，若中餐延誤餵食，就會耽誤晚餐的時間，感到無奈又害怕的我也覺得不該永遠依靠別人，靈機一動，看見桌上有孩子帶來的吸管，就利用吸管慢慢練習手指靈活度，到了傍晚，因為藥的分量較少，我試著從餵藥開始，一、兩次後慢慢就不再害怕灌食和餵藥了，因為我已經把自己最難控制的手指訓練好了。

     大家一定覺得很奇怪，為何我們不乾脆請個看護來照料就好？何必自己忙得團團轉又力不從心？每次先生在昏睡之間，當我們要替他拍痰、翻身甚至清理大小便，他都會張開眼睛看一下，倘若發現是自己家人，他就能安心繼續睡覺。有天晚上只有我在，先生需要翻身，護佐大哥熱心前來幫忙，並要我去躺著休息一下，怕我太累了，於是護佐大哥扶起先生正準備要替他拍痰，此時先生睜開眼發現不是自己的家人，便不斷抵抗，不願讓護佐大哥協助，我後來想想，可能是先生擔心家人不要他了，以為家人把他丟給了外人照顧，內心產生一些負面情緒來抗拒，我只好先請護佐離開並趕緊上前安撫他，溝通許久後他的情緒才稍稍平復。

 家人永伴侍親旁

     在出院前幾個假日，來醫院探視先生的親朋漸增，我會問先生這些兒女叫什麼名字，要他一一說出來，另外我也盡量每天讓他坐在輪椅上，推他到二樓藝廊去看看畫展，當他精神狀況較佳的時候，我會問先生他看到了什麼？希望在他中風後，盡早刺激活化他的腦部，腦筋清楚才能做出正確的指令；同時告訴他所有人都在為他加油打氣，希望他不要自暴自棄，反而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復健，雖然未來的復健辛苦又漫長，但家人對他一定不離不棄永遠在身邊。

     事發至今，即便先生已經出院，在此我還是非常感謝三軍總醫院的醫護團隊，盡全力醫治先生，加上陳老師的一席話，才沒讓先生的吞嚥功能喪失。而學生龔莉雯，總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，因為他們美麗善良的心，盡心竭力的照顧病患並幫助家屬度過難關，千言萬語，再次感謝！